行走汨羅江

行走汨羅江畔，遙想屈原行吟，香草美人，天問九章，引人遐思。沿路桂花樹夾道，細如米粒的繁花，明黃金紅，清香四溢。人工栽植，宛若天生。

復前行，樹繞村莊，水滿坡塘。有橘柚紅，新谷香，菜花黃。村閭巷尾，有一戶人家，一叢茂密的鳳尾竹，一株高大的桂花樹，構成農家的轅門。兩只白鵝迎著來人“嘎嘎”啼叫，通報有客臨門，主人應聲而出。我學一回蘇東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

主人呵呵笑著連聲說：“歡迎歡迎！”

一幢兩層小樓，廊柱聳立，陽臺軒敞，不見了舊時的茅檐低小。中西合璧，清雅靚麗。推開紗門，應是舊時的堂屋，卻見豁亮的客廳，有沙發、有電視、有電腦，靠墻一排七八把有靠背的木椅，桐木彎曲成形，桐油漆過，明光錚亮，本地傳統木工制作。鄉土氣依然。主人捧出自家采摘的谷雨前新茶，用銅官窯的瓦罐烹沏，用銅官窯的姜镲擂镲姜末，配以現爆炒的黃豆、芝麻，調制出一罐道地的芝麻姜鹽豆子茶，濃香釅稠滾燙。似又回到了舊時圍爐向火，談玄打講，細話家常。

主人門前庭院里，一方水塘，引山泉活水流過。半塘荷花，底生蓮藕，游魚上下。池邊尺寸土地，柚橘垂枝，石榴抱籽。屋后菜園里，香椿樹幾株，蔬菜幾畦，生長著市面上難得一見的時新蔬菜。萬綠叢中，驚見白色水管滲漏滴灌。澆水、施肥竟用的是現代農業技術。

菜畦里一片油綠的莖葉，齊刷刷地直立，開著紫色的小花，似蔥非蔥。正疑惑間，主人拔出一根，根部聚生著鱗狀的白瓣，也不同于常見的大蒜。主人說：“這是本地特有的藠頭，經過腌制，酸中帶甜，是佐餐的佳品，有口皆碑。”

菜畦旁，一個不大的園中園，別樣精致。香草芬芳，葡萄爬架，獼猴桃掛藤，柚子累累，橘花繁密。園中茶花，杜鵑花，枝梔花，競相開放，萬紫千紅，目不暇接。幾十只純種的黑色土雞，穿行在菜畦果樹間。綠色除蟲，現代生態環保意識，讓土地頓生新意。

我感謂說：“你家的水果和雞可是一大筆收入啊。”

主人淡然說：“種的菜、養的雞，只供家用。多余的送親朋好友。”

主人顯然是鄉村能人，我問道：“這些年，農村人都出去打工，你沒有出去發展嗎？”

他笑笑說：“我這個人喜歡‘喫新鮮飯’，敢于嘗新。80年代，也跟人家跑過車，當下手，學本事，讓腦筋開竅。攢了錢自己買車，搞物流運輸。帶動了弟弟、妹妹們和左鄰右舍。也和日本商家合作，還應聘參與過酒店管理。也一度把家搬到了縣城。但我還是回到這里。家山靜美，快意人生。農民嘛，總是要回歸土地的。”

說話間，門外響起乘用小汽車聲，一輛，兩輛，五六輛。接著，客廳紗門被撞開，十幾個孩子跑進來，沖著主人招呼：“姥爺！”“爹爹（讀dia，祖父，不同于稱父親的爹）！”

主人開心大笑：“快要把姥爺的屋頂抬起來了。”

主人的五個兄弟姊妹今天都帶著崽、女和孫伢子來做客了。

我問：“你這一大家族有幾多人呵？”

“我們五兄弟姊妹，各生了兩個子女，由五變十；這十個又各生了兩個孩子，隊伍增加到二十；這二十個又各生了兩或三個孩子，人口增加到四十了。今天沒有全來。”

主人招呼說：“都過來排隊，看有多少個。”

集合起來一數，23個！

主人感慨地說：“七十多年，中國沒有戰禍，贏來人丁興旺，安居樂業。‘風景這邊獨好’！”主人更說：“我們這一代人隨著新中國的腳步前行，篳路藍縷，艱苦備嘗，深知今日來之不易，明天仍需奮斗。”

我不由得贊嘆：“屈原故地，見今日‘桃花源’！”

主人輕輕搖頭說：“陶淵明是‘避秦時亂’，躲進深山，虛構了一個世外‘桃花源’，我們是生逢盛世，享受太平，享受生活！宜業，宜居，建設美麗鄉村。宋人辛棄疾有一首《西江月》：‘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早趁催科了納，更量出入收支。乃翁依舊管些兒，管竹管山管水。’”

謝過主人的茶。主人的話，在耳邊縈回。我想起了屈原的《橘頌》，托物言志，贊美天生佳樹，綠葉白花，樸素高潔，贊美植根土地，永葆理想，守志不移。“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一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毛澤東詩詞研究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第三屆理事）

（責編：張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