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位好友問我:“你最值錢的藏品是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本手抄書。”
“哪位名家的杰作?”
“我的老師劉儀職先生。”
“我知道他,在報紙上讀過他不少文章,還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村夫論教》講座。”
我與好友說的手抄書,書名叫《詩詞格律十講》,是我的老師劉儀職在黃金中學任教時,用鋼筆在16開線裝記錄簿上親筆所抄,整整45頁19000多字,而且書寫非常工整細致,連原書所標注的圓圈、三角符號以及拼音注音,都無一遺漏。原書為我國現代語言學奠基人之一、時任北大教授的王力先生所著,是一本為讀者鑒賞古典詩詞、學習古典詩詞創作的經典讀物。

劉儀職老師從1970年起,先后在豐順縣的黃金中心小學、黃金中學和縣城華僑中學,從事語文等教學。他抄這本書時,已有七八年教齡且是當地家喻戶曉的名人了。劉老師的學生們常掛嘴邊的,是劉老師講課就像藝術家。他站在講臺上講課或激情朗誦,或幽默講解;或援古今經典故事,或引中外名家格言;有時師生互動,有時鄰桌接龍;有時書聲朗朗,有時笑聲連連。每一位學生都被老師的知識和講課技巧所吸引,都幾乎天天數著課程表盼著聽劉老師的課。
與其說劉老師講課像藝術家,倒不如說他是真正的“全能藝術家”。記得我念小學三、四年級時,劉老師在學校創辦了音樂小組和美術小組,打揚琴的、吹笛子的、拉胡弦的、彈梅花琴的,畫漫畫的、畫水彩的、寫書法的,“十八般武藝”全由劉老師一人執鞭,而且教得很專業。當年音樂小組的小樂手們在全縣中小學生文藝匯演上初試鋒芒便技驚四座,以致第二天縣城的所有樂器被搶購一空。
說到劉老師的才學,其文筆當推首位。他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在各類報刊上發表了大批教學題材為主的論文、隨筆、評論和名著解讀等文章,并結集出版了《村夫齋文集》等多本書籍。其中,《輻射性寫作訓練縱橫談》《全方位、多渠道地激發學生的寫作興趣》《試談語文教學中“趣”與“味”的信息流向》等不少教學研究論文入選國省級評選并獲獎。
如此博學多才的一位老師,為什么還要抄書呢?這個習慣源于“文革”時期。嗜書如命的劉老師好不容易在數十公里外的一個山村里發現了難得的《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和《詩詞格律十講》,利用業余時間抄寫。一部《古文觀止》就有十二卷200多篇古文,《唐詩三百首》也有八卷300余首古詩及其注釋與評點,劉老師花了三個月完成抄寫。
誠然,劉老師抄書,不僅僅因為“好書難求”,更多的是受文壇、教壇先賢的影響和啟發。劉老師說,中國近代著名學者、散文家孫德謙先生在《古書讀法略例》上總結古代名家讀書方法時,大力推崇抄書:“自一經手鈔(抄),當時意既專注,可使過目不忘”;中國近代思想家、教育家梁啟超先生的《治國學雜話》也認為看似“極陳舊、極笨拙、極麻煩”的抄書和筆記,是“極必要”的讀書方法;而魯迅先生之所以成為曠世奇才,與他大量抄錄古籍善本有著密切關系。
于是,辛苦且耗時的抄書,便成為劉老師“攀登書山”之徑,“暢游學海”之舟,充盈其“知識倉庫”之法寶。
劉老師的藏書6000多冊,包括《史記》《左傳》《資治通鑒》等許多古代經典名著,包括陶行知、葉圣陶和蘇霍姆林斯基等中外教育名家巨著,都是他精讀、抄寫、摘錄或筆記過的。他親筆整理的百本讀書筆記,成為他當年語文教學的“看家”教材。
劉儀職老師幾十年的“講臺生涯”就像一支蠟燭,燃燒了自己,照亮了他人。他教書育人的堅定志向、誨人不倦的敬業精神、學富五車的淵博知識和樂于抄書的刻苦鉆研之道,不但培育了滿園的“芬芳桃李”,而且“以其無私而成其私”。他自己也先后獲得全國優秀教師、廣東省優秀教師等榮譽。

當我30多年前第一次打開劉老師親手送的這本手抄書時,就被老師刻苦求學的毅力所震驚,也被老師對我這個已經步入社會實踐的學生的鼓勵和期望所感動,同時也明白了老師的另一層深意。于是從那時起便決心走老師的抄書之徑,品嘗“抄”的艱辛與甘甜。
今天,我再次從書櫥里取出老師這本手抄書,虔誠地對書說:“衷心地感謝您!”
(作者為廣東省楹聯學會會員、梅州市首批哲學社會科學專家)
(責編:張若涵)